*****
《空的記憶》:尋找洞穴中的光與影
文 / 高森信男
《空的記憶》透過舞台靜音台車以及360度環場影像等新技術的運用,在2012年數位表演藝術節引起關注和轟動。然而若只將討論侷限於此,將難以一窺該劇全貌。實際上,觀賞《空的記憶》是個類似觀看「傳統現代主義」作品的經驗。《空的記憶》所謂的「空」,其中一部份就是企圖要去屏除劇情、議題、觀念等敘事性的架構,讓觀眾重新關注舞台上的聲音、空間、肢體和光影等基本元素。對於忽略包浩斯(Bauhaus)現代主義劇場,直接跳入「後現代主義」創作思考邏輯的台灣舞台史來說,《空的記憶》是個重要的舞台實驗。而《空的記憶》在表演中除了播映高技術門檻的數位影像之外,獨舞者周書毅亦使用了最傳統的影像表演:光影遊戲。這個大膽的嘗試,也充滿了要追溯影像藝術起源的意味。
《空的記憶》是座記憶的迷宮。縱使在很多面向來說,該作有包浩斯劇場的影子;但是《空的記憶》透過了和個人記憶、以及身體經驗的結合,創造出了一個更富人性的「空」來區別傳統現代主義的冷酷性格。這個「空」,並非現代主義式,抽離生活、帶著禁慾主義的「空」。在《空的記憶》中,「空」提供了一個自我探索的機會:這個「空」的影像不只是重播創作者的生命感受,更是提供了一個空間,帶領觀者反思咀嚼自身存在處境的哲學命題。在全場的表演中,跟著獨舞者舞動的光影遊戲,加上抽象性的敘事手法,彷彿讓觀眾回到了史前的洞窟。《空的記憶》在表演中最大的成就,來自於創造了多向性的觀看行為:在舞台上播映的影像不再只是用來粉飾表演者的背景,更是一個打散表演者/觀者關係的媒介。不只觀眾在注視舞台上的影像,舞台上的表演者也在注視著自己的影像被投影出來。看與被看的關係在這樣的設計中被徹底瓦解掉;也必須要透過這樣的模糊狀態,才能引領觀眾也墜入舞台上的生命迷宮。
在這史前洞穴中,舞台上的獨舞者迷戀著自己身軀所投射出來的陰影。透過導演周東彥的設計,這個「自身陰影」的概念被擴大成360度環場影像。這些壯闊的影像被使用來呈現微小的場景:房間中空無一物的電視、沒有終點的旅程、穿越無人的地下道…等等。導演周東彥企圖讓觀眾注目在認真「觀看」自身影像的表演者;這種超現實的舞台光景彷彿正是「柏拉圖的洞穴」。透過走位和影像調度的設計,獨舞者彷彿是在舞台上穿梭於不同的時空之中,讓整個「記憶迷宮」的結構越來越擴大。透過這樣的複雜結構,一個近乎於真實存在感的織度被建構起來,讓這個「柏拉圖洞穴」顯得更加的寫實。
透過《空的記憶》,彷彿所有的觀眾在一個小時的演出時間內,都透過了感性的觀賞經驗,來探求最基本的哲學命題。個體的存在感和幻影同時在舞台上被建構起來,乃至於我們無法區分真實的實體和幻影間的差異。我們只能在這趟「空的旅程」中拋棄邏輯判斷;讓台上的獨舞者,有如儀式中的薩滿一般,引領著觀眾拋棄語言;透過感官跟夢境般的經驗到達了穿梭虛實、進出時空的旅程。究竟在洞穴之外,是否還有真實的光?我們只能確定,在表演結束散場之後,我們還在同一個洞穴中追逐自身的光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