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r's note: 本文為2011年我在策畫於墨西哥城Ex Teresa Arte Actual展出的「後態度-台灣年輕當代藝術家聯展」時,所撰寫的附屬文字。目的在於解釋「後小物」這個由許多小型物件所構成的「展中展」展區。
小物的精神性
The Nature and the Spirits of Komono
文/高森信男 協助/奧賽德工廠
小物(こもの、komono)為一種源自日本的名詞,通常用來指射一些生活物件或是小玩具,通常這些物件因為經過特殊的機能設計、搭配特定的卡通圖章、擁有符合時尚的造型、或是具有可愛(Kawai)風格的色彩搭配及圖騰設計而大幅的增進產品的銷售率。在東亞的普羅大眾群也因為小物所擁有的這些元素,而對小物感到愛不釋手。
小物充其量其形式就是一些小文具或是小玩具,但是這些物件卻和其他擁有相同功能的物件比起來,擁有全然不同的心理涉入深度。小物和其擁有者共有一段深度的迷戀素質,但是又不同於對於偶像人物的崇拜,物性的迷戀給予了擁有者一定的宰制權力和疏離感。疏離感提供了擁有者足夠的私密性,每個擁有者都在這種戀物的結構,和具有隔絕感的私密空間中成為自身小宇宙中的神。然而在此也必須強調這種戀物的心理結構,並非僅僅是單純的迷戀式的單向涉入。這種戀物結構是種雙向的深度神往,它起源於日本古老文化中透過「物」來達到自身精神性的省視和關照,而這種在茶道中可以看到的精神修練方式,透過現代文化以及後殖民的輸入,定居於台灣人的生活心靈世界之中。
我們也可以說,和小物間的觀賞互動,或是「賞玩」(appreciate and play)的模式,不同於西方式的純視覺性賞析(only visual appreciate),它是東亞文化中獨有的藝術賞析行為。
反觀於西方式,也是我們所熟悉的藝術賞析方式,亙古以來它牽涉到了很深的公共性概念。從中世紀的大教堂創作以來,於公領域的展現形同於藝術品行使其意志力的最高邏輯。透過了18到19世紀,公民社會和國族主義的形成,博物館和公開沙龍式的藝術展式形式被呈現於公眾生活之中,被國家機器視為新時代的神殿,同時也是提升整體公民文化及審美教養的最佳工具。因此我們可以說,我們於當代所熟悉的藝術觀賞形式是公眾性質的,除了空間本身的公共開放性,觀眾和藝術品之間的關係也是公共性的。若我們細心觀察一般台灣民眾於假日攜家帶眷的美術館遊玩行程,我們會發現觀眾是多人共同分享一個藝術品的觀看的,然而我們也可以發現,觀眾和藝術品之間的交流時間是短暫而缺乏深入的互動性質的。因此觀看藝術展覽成為了一種公共性的儀式,實際上,觀眾的出現是對應於觀眾間的彼此觀看,以及成全於公共政策中所重視的效益問題。事實上,觀眾和物件間的深度交流經驗往往不是來於美術館內的藝術品,而是來自於生活中的看報、看電視、玩弄小玩具的經驗。
臉上刺滿刺青的墨西哥觀眾正在把玩後小物展區的作品 (蘇家葆攝影) |
因此我們可以說本展「後小物」的概念,其藝術賞析的脈絡是企圖去重擬東亞性格的「賞玩」態度。在東亞的文化脈絡之中,藝術品所具備的神聖性質並不多,今日東亞藝術的神聖性格其實是直接橫移於西方的文化觀。對於傳統東亞文人而言,藝術品是種「玩物」(toy),收藏家跟高級知識份子其實無法以西方的藝術(art)觀念,來區別它所收藏的繪畫、書法藝術、陶瓷、茶壺、茶葉、珊瑚、礦石、小工藝品之間的差異。而對於更高層次的高深修行者或是少數僧人而言,這類「玩物」會是一個對於促進神入和神定而言很好的輔助工具。
因此我們可以說「後小物」一展,是個模擬居家閱報氣氛的舒適空間,「後小物」展中展同時也是一個新闢的當代藝術修道場。在本展中,我們企圖隔絕掉藝術賞析的公共性,我們嘗試讓觀眾進入一種私密且單獨和藝術品深度互動的情境之中。因此在展區的藝術品都各自具備了許多小物或是生活物件的特質,包括了電視劇、樂器、玩具、電動、日記、漫畫或是書報等。當然這個展覽最後還是會出現在西方的空間脈絡之中,也就是展覽本身必然會是一個於博物館空間所呈現的美術館式的公共行為模式。只是在我們的設計之下,藝術品不是被公共性所觀看的對象,而是和小物藝術品互動的觀眾成為了公共觀看的重心。觀眾奇異的藝術賞析行為最後成為了一種異國風情式的博物館標本,這樣的行為標本,也可以回應博物館空間原先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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